（共产主义杂志）“文化福利”是越南民族文化基础中固有的一项运行原则，是越南共产党文化路线和胡志明思想中重要的理论观点。然而，该问题依然需要从理论和实践方面上得到透彻解析，特别是需要在发展战略和政策，尤其是在与越南融入国际和国家可持续发展过程相结合的社会保障政策和文化、人员发展政策中置于应有的地位和水平。

一些理论观点和历史经验

在一般的意义上，“福利”被理解为政府向本国社会的民众，包括本国公民和旅居本国的他国公民提供的帮助、扶持和供应等努力。“福利”常被理解为对人们的吃、穿、住等必要需求以及健康保健、教育、职业教育等若干必要社会服务最基本的保障。在此意义上，“福利”往往等同于“社会福利”，即旨在保障人们在物质和精神上必要、基本需求的非劳动分配。

文化是人们为满足人类生活具有历史性的需求而创造的产物。在此认识的基础上，学界主要从文化人类学的视角和艺术生产的视角去探讨文化福利。第一种视角强调的是容易在社会上分享的文化的组成要素，如态度、信仰、风俗、传统、价值、体验等。而第二种视角强调的是各种文化产品、文化机构和文化产业^（1）。

在越南传统文化中，文化享受显然被承认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必然需求。第一，无比丰富多样的社区文化生活的普遍存在表明了越南民族很高且十分多样的文化享受需求，而且这种需求作为社区生活的一种必然性而被承认。第二，自古以来，历代越南人注意到了组织各种无比丰富的文化、艺术、心灵生活来满足社区乃至全体民众的需要，贫富、男女老幼，甚至熟人与陌生人一视同仁。就连以祭祀神灵仪式为形式的文化生活也面向满足人们文化享受需要。

可将大众、开放和人文视为寄托于各种庙会和其他社区文化生活形式的越南民族关于文化福利的原则和哲理。得益于该理念，这些文化生活方式有着强大的生命力，与越南民族一起长存，尽管经历了许多冲击、压力、摩擦和转变，这个理念、灵魂是永不改变的。

在越南历史上，国家经历了三个遭受外部势力侵略和统治的时期，即北属时期（大约公元前208年—公元938年）、明属时期（公元1407年—1427年）和法属时期（1884年—1945年）。前两个阶段，北方各个势力想方设法根除越南文化，甚至见碑毁碑、见书焚书，抓捕人才，强迫民众改变风俗以便进行同化，但最终其所强加的文化也仅仅产生表面影响，越南民族不仅维护了越南本土文化，而且还筛选出外邦合适的、美好的价值并加以吸收，从而夯实自己的本土文化。

到了法属时期，打着行使 “开化文明” 使命的旗号，法国人大肆推行文化殖民政策，试图在殖民地创建一种失去根本的混杂文化环境。然而，法国殖民主义者万万没想到的是，持续和深刻的文化交流、融合过程带来“双重”结果：一方面，越南民族仍保存美好的文化传统，但筛选并逐渐淘汰那些弊端和陈规陋习；另一方面，主动有选择性地吸收西方文化、文明成就，以改变多种传统文化生活（从剧、嘲剧、琴歌才子）并创造了多种新的文化艺术类型（新诗歌、新小说、话剧、电影、摄影、绘画等），从而为一个现代化的越南文化打下基础，满足越南人民享受文化的需要。

1943年，越南共产党提出了《越南文化提纲》，其中强调越南文化的三项原则：“一是民族化（反对一切奴役和殖民地影响，使得越南文化独立发展）；二是大众化（反对一切使得文化违背广大群众或者远离广大群众的主张和行动）；三是科学化（反对一切使得文化违背科学、反进步的东西）”^（2）。这三项原则相互紧密关联，其中值得注意的是，第二条原则“大众化”指出了新文化事业的主人翁须是全体越南民族，文化必须面向服务、满足“大众”的、全体越南人民享受文化需求。

同样在这段时间，胡志明领袖提出了有关文化的观念：为了生存的需要及生活的目的，人类才创造并发明出语言、文字、道德、法律、科学、宗教、文学艺术、有关吃、穿、住等日常生活工具及其使用方法。这所有的创造及发明便是文化。文化是人类为适应生活的需要和生存的要求而创造出来的一切生活方式及其表现之总和”^（3）。很多人视之为胡志明对文化的定义。这样一来，文化并不置于人类生活之外，而且也为了满足人类生活的各项要求。

胡志明还指出：“建设民族文化的五大内容”，其中第三条是：“社会建设：社会上一切关乎人民福利的事业”^（4），就是说必须把人民的文化福利视为一切“大事业”的关键。这就是越南党和国家制定包括文化福利发展在内的文化发展战略和政策的最重要的理论观点。

奇妙的是，胡志明早在1943年就提出的思想却包含着当今世界研究界探讨文化福利的两种主要视角（文化人类学的视角和艺术生产的视角）。

从社会主义定向市场经济和全球化背景下的越南实践看文化福利

使越南国家摆脱明朝统治的蓝山起义大获全胜整整十年后的1437年，黎太宗皇帝下令行谴阮廌和其他官员整理乐器，教授乐舞。在制作出石磬之后，阮廌上奏皇帝，乱世重武，盛世重文，崇尚礼乐正当时。但没有根本就站不稳，没有文学就无法流行。和平是乐之根，声音是乐之文。

这是阮廌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思想。包括艺术在内的文化必须以人民的幸福为根本。文化产品、艺术作品再怎么高超精湛，如果不与人民的喜怒哀乐连在一起，不得到人民感受，那么就“站不稳”和“无法流行”。再一次，关于文化和文化福利的越南智慧，在抑斋先生（阮廌）的仁义和人文思想中闪闪发光。

1945年9月2日，在向国民同胞宣读《独立宣言》时，胡志明主席庄重地援引了1776年美国《独立宣言》中的“不朽格言”，其中强调平等权利、“生存、自由和追求幸福的权利”^（5）。

仅一个多月后，在《致各圻、省、县和乡人民委员会的信》中，胡志明主席写道：“如果国家独立而人民不能享受幸福和自由，那么，独立也毫无意义”^（6）。他还给革命政府提出了政治原则：“对民有益的事情就尽量去做，对民有害的事情就尽量避免”^（7）。

再一次，关于文化和文化福利的越南理念又在胡志明主席的思想中散发光芒，那就是把人民“享受自由和幸福”置于高于一切的地位，包括民族的独立。

这一思想和理念继续在越南共产党的文化路线和国家法律当中充分体现。越共十一届中央委员会2014年6月9日“关于建设和发展满足国家可持续发展要求的越南文化和越南人”的第33-NQ/TW号决议明确了“为完善人格而发展文化和建设人员以发展文化”的观点。同时，决议也明确了文化战略和政策目标即“建设健康文化市场，推进文化产业发展，强化对越南文化的推广，逐步缩小城市与农村、各地区、各社会阶层之间享受文化的差距。制止和消除社会道德滑坡现象”。

2013年《越南社会主义共和国宪法》第60条第二款规定：“国家、社会发展文学艺术来满足人民多样而健康的精神需要”。

这样一来，从道义、政治理论和法治方面看，增进人民文化福利、保证人民享受文化权利的问题是很清楚的。保证民众拥有权利以及行使这一权利的条件的责任首先在于越南党和国家，同时也是全社会以及民众本身的责任。最重要的是，这是社会主义制度的政治原则，是越南民族的道义。

就连在最理想的条件下，人民享受文化也都有各种矛盾、界限和难题。

第一个问题是民众享受权利、需要和享受能力之间的矛盾和差距。显然，民众在享受各种文化产品和服务，即便是最具大众性的文化产品和服务的能力都不尽相同。大部分文化产品和服务都是创新的产物，特别是艺术产品，包括大量具有很强的流派性、象征性、隐喻性、学术性的作品，只有能够理解相应艺术语言的人才能看出其中传达的信息，享受到这些产品带来的价值和感触。因此，为保障民众的文化福利，一方面必须贯彻“大众化”理念，即要有合适的“社会化”过程，让各种文化产品接近广大民众，使得他们在获取并享受过程中尽可能少地遇到障碍；另一方面，必须通过学校和家庭的文化、审美、艺术教育到社会的文化传播等多种举措来提高享受文化的能力。

第二个问题是在文化选择和个人喜好上的差异。目前在越南有这样的现实：很多人，尤其是年轻人正远离多种民族传统文化产品（如嘲剧、从剧、改良剧、民歌、民间游戏等），导致多个文化活动类型陷入停顿，多种传统文化产品变得低迷。此外还有一部分民众尤其是年轻人对革命传统文化产品冷漠的状况。有些得到精心制作的关于奠边府战役、1945年八月革命等越南民族重大历史事件的影片，只能吸引很少观众的关注。在多家博物馆，包括历史和美术博物馆，前来观光的越南人游客寥寥无几。然而，数百万越南民众，特别是年轻人却着迷于多种外国文化产品，如韩国音乐、韩国电影、美国音乐、美国电影、中国电影等。甚至一些人还深陷各种堕落的文化产品。

这里的问题是文化选择。

这种选择的决定性因素之一就是喜好。有倾向性的喜好会形成潮流，而有个人性的喜好是单一个人的选择。最重要的是，对于喜好，人们只能间接地坚持施加影响和引导，但不可能任意强加于人。

第三个问题是市场机制以及需要与条件、经营与服务社会之间的矛盾。

这也许是最为热门、最复杂的问题。

如果说过去大部分社区文化生活都本着大众、免费和针对所有人的原则去举办，那么现如今，想要参加各种文化活动并享受文化产品，大多都要付费，甚至是支付很多钱。越是“高档”的文化产品，享受的费用越高。这可被视为实现多个不同社群公平享受文化的权益以及包括越南在内的多国政府组织保障文化福利中面临的一个障碍。

如果继续维持并扩大各种大众文化活动的范围，开展大量免费文化产品，那么当然会帮助广大民众获得参与各种文化生活和享受文化福利的机会，但这也意味着会缩小文化产品和服务的市场，使得文化产业失去发展优势，减少甚至消除许多文化资源。如今，这只能在特别的、封闭的政治社会制度下持续的。而在已经和正在经历全球化过程的国家，上述政策意味着会导致国内文化活动和文化产品越来越匮乏、低劣并失去魅力。

然而，如果“放开”全部文化活动和文化环境，成为自由市场，那么难以避免的是，一方面，大部分民众由于不能够给各种文化产品服务付费、由于享受能力上的不足或者由于不符合个人喜好而在各种文化生活当中被边缘化；另一方面，剩下部分民众却深深地依赖、“上瘾”那些外来文化品。结果，在市场机制和全球一体化的冲击之下，这个民族容易被融化，遭受文化上的奴役。这就是近年来在越南愈演愈烈的状况。

在越南，上述现状越来越复杂严峻，因为部分庙会和传统文化生活被商业化，一些地方旅游开发还缺乏责任心。由于市场经济的压力，传统社区文化生活，包括庙会被商业化，不再是作为一种文化产品让村民充当生产者和享受者的平台，而仅仅是吸引游客前来以便赚钱的地方。为了这个目标，一些地方的举办单位任意对庙会进行“舞台化”、抄袭和增设多种陌生的活动，尤其是各种“有奖游戏”、迷信活动。甚至祭奠逝者或者庙会特色仪式也被当做吸引顾客的商品或者表演。一些历史名胜因为不负责任的旅游开发而“变形”。部分大众媒体进口各种外来文化产品来提高收视率和点击量，收取广告费。这种“文化殖民”现象越来越影响越南民众文化福利，从萌芽之时就剥夺了越南文化产业发展机遇，侵蚀越南民族的美好文化价值。

今后发展若干方向和举措

为在发展和融入国际社会的过程中保障好越南民众的文化福利，需要坚持同步高效地实施以下若干举措：
第一，在任何环境下，文化领域和区域都要贯彻越南民族关于文化和文化福利的理念和道义，那就是以服务人民、致力于保证民众最好地享受各种文化价值为主导原则。这也是2013年《越南社会主义共和国宪法》、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保护世界文化和自然遗产的公约》（1972年11月16日在巴黎召开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大会第十七届会议通过的）中所确认的。

这也是在越南革新、融入国际社会和国家可持续发展背景下运行所有文化机构、调节各种文化资源、发展文化产品和服务市场的原则。

第二，增进文化福利的责任首先在于越南共产党和国家。越南共产党明确大政方针，而国家特别是各级政府机构负责通过设立相关机构，调动、配置和管理各种资源，组织和管理各种文化活动，发展文化产业，特别是培育和发展民众和社会参与和享受文化福利的能力，部署实施文化福利发展战略。

第三，在“社会主义定向市场经济”原则的指导下推动文化产业快速、强劲、高效发展，包括文化旅游。在全球化和国际一体化的背景下，这是越南提升文化领域的国家竞争力、最高效地发挥各种文化资源以夺回那些正遭到外来文化占据的国内文化市场和论坛，向国外推广越南国家、人民和文化形象的最为关键的举措。

在社会主义定向市场经济、全球化的条件下，只有发展好文化产业，才能获得条件来保障好文化福利并保证国家可持续发展。

文化产业就是推广并充分发挥越南文化价值和人类文化精髓的一艘大航船，是当今时代文化福利的重要支撑。文化产业也创造出一系列新颖的文化事物和商品，使得民众的文化选择和文化生活超越了传统选择模式的界限，从而变得更加生动而丰富。文化产业也创造出巨大的金融和技术资源，从而获得条件来发展文化福利。

当然也要出台具体的调节政策来减少各种文化产品和服务市场发展所带来的负面影响。这并非易事，特别是在越南在处理该问题中还缺乏经验的背景之下。然而，越南可以从韩国、日本、德国、日本等一些已经做得很好的国家学习借鉴经验。

第四，提升越南民众和社区参与和享受文化福利的能力。这是对文化福利的可持续性和实效性有着决定性意义，甚至还助力决定着越南能够成功融入国际，还是在融入过程中被融化的基本问题。这里有一些需要高度关注的问题：

一是保证民众对文化福利的参与和享受权益和责任，也就是要健全相关的机构。

二是为民众和社区能够参与并享受各种文化福利创造时间条件和物质条件。

三是加大教育和培训的力度，旨在提升民众和社区参与和享受文化福利的能力，以此来指引社区和民众的文化选择面向本民族和全人类健康、进步、人文的文化价值、文化活动和文化产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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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Drogomir, Octavian (2020), “Cultural Goods and Cultural Welfare: Some Paxeological and Proprientarian Notes”,  http://www.themarketforideas.com/cultural-goods-and-cultural-welfare-some-praxeological-and-proprietarian-notes-a217/
（2）越南共产党文件全集：国家政治出版社，河内，2000年，第七卷，第319页
（3）（4）胡志明全集：真理国家政治出版社，河内，2011年，第三卷，第458页
（5）越南共产党文件全集：同上，第七卷，第434页
（6）（7）胡志明全集：同上，第四卷，第56、57页
文章来源：《共产主义》杂志2021年2月第95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