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产主义杂志）2020年在世界历史中被看作极不平凡的一年。不少专家预测，2020年将发生地缘政治结构性变化，大国竞争日趋加剧。然而，2020年上半年的形势，尤其是新冠肺炎疫情给世界所带来的挑战远远超出了当初的预测。这些变局对越南当前的安全、对外环境产生强大的影响。

新冠肺炎疫情带来的大震动

可以说，2020年世界形势的那些根本性变化正是由新冠肺炎疫情催生的。世界首次经历了仅仅数月内就夺取一百多万人生命的非传统安全挑战。同时，这也是有史以来，一次疫情却暴露出一系列问题，需要全世界做出调整以适应之。新冠肺炎疫情令人们对个人、国家和全球等三个层面上的认识都发生快速变化。每个人 、每个国家都要调整行为方式，改变多年来习以为常的活动。世界被迫要对诸如全球化、一体化、融入国际社会等大趋势进行重新审视，寻求保持合作与对话的新路径。新冠肺炎疫情也加速了世界其它趋势的变化，首先是欣起了民众对保民生、解决发展鸿沟诉求的热潮。第四代工业革命在大多数领域上得到推进，原因在于多个国家认识到科技的发展具有生死存亡的意义。新冠肺炎疫情也把世界经济推向衰退，迫使各种发展模式要做出调整以增强适应能力。世界经济论坛创始人克劳斯·施瓦布认为，资本主义正需要“重新设置”，其中要更加强调社会公正和可持续发展等共同目标，科学成就的应用也要更好服务于民众的共同福祉。中国的第十四个五年发展规划则强调国家发展的自主自强精神。可以断言，严重冲击安全、经济、社会的新冠肺炎疫情对国家关系、所有国家的政策，尤其是各大国的政策及其关系产生了直接影响。

大国的政策与大国关系

2020年对世界所有大国执政党的政治前途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然而，新冠肺炎疫情及其后果扰乱了各大国领导人的很多打算。离2020年11月总统选举日期越来越近的美国政坛本来就因激烈的内部斗争而热腾腾的，如今反对派更是利用疫情和种族歧视问题争得选民的选票，旨在反转制胜。而处于实现第一个百年奋斗目标最后一个年头的中国在经济发展和国内安全等问题也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俄罗斯则在伟大卫国战争75周年纪念之际任命新的总理，通过宪法的修改实现权力的巩固，但其内政、外交系列议程也因新冠肺炎疫情而受阻。内政方面，各大国的领导要集中资源和力量抗击疫情、恢复经济并巩固现任政府的诚信。对外方面，新冠肺炎疫情的严重冲击迫使各强国要实施强硬的政策旨在减缓国家综合实力与地位的下降。

在此背景下，2020年的中美关系可谓自1989年天安门事件以来最为紧张。即便两国于2020年初达成第一阶段经贸协议，但一个现任强国和一个正在崛起的强国的矛盾在两国成为世界疫情“重灾区”时日益加剧。从既合作又斗争的框架，当前的中美关系已经在经济、科技等领域上形成一定程度的脱钩。美国在实施遏制中国成为一号大国的政策措施中更为主动一些。在开展贸易较量的同时，特朗普总统还提出要建立经济繁荣网络，颁布《外国公司问责法案》，实施《外国投资风险审查法案》等。科技战也愈演愈烈，特朗普总统成立了美国通信服务业外国参与审查委员会，实施对美国通信行业和服务业供应链的保护，保持美国在人工智能（AI）领域的世界领先地位。不仅在秘密窃取、经济间谍、网络攻击等方面对中国科技企业进行调查，美国还通过“干净5G网络计划”倡议和施加压力要求国内大型科技企业停止与中国的合作等措施来加强网络安全。美国及其盟友还加快将投资和生产链移出这一拥有14亿人口的市场。

政治安全方面，美国继续在印度洋-太平洋地区巩固军事优势、加强军事存在。一方面，美国在中国香港问题上严厉指责中国，加强与中国台湾的关系。不顾新冠肺炎疫情形式，美国第七舰队仍然进行自由航行行动（FONOP），个别还在2020年4月28日和29日连续两天开展两次行动。另一方面，美国率先要求开展新冠肺炎疫情源头的调查，旨在弄清中国的责任。值得注意的是，在2020年5月20日发布的对华战略方针报告中，特朗普政府公开表示，美国已不再相信通过深入交往使中国成为遵守规则的负责任国家这种以往的做法。该报告也承认，两个强国长期的战略竞争中，美国要同步开展系列措施以应对由中国带来的巨大挑战。

为应对美国，中国采取了结合战术，一方面说服美国减缓经贸、科技领域的紧张，另一方面在属于“核心利益”的问题上显示出坚决态度。在达成第一阶段经贸协议后，中国努力保持与美国的对话渠道，包括领导人通过通话保持沟通。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杨洁篪与美国国务卿蓬佩奥2020年6月17日的夏威夷会晤被中国评价为富有建设性的，双方同意保持对话与合作。在美国要求达成一项关于贸易、安全、政治等方面的全面、对等协议的时候，中国则强调双方应以两国领导人达成的共识作为谈判的基础。可以看出，中国采取的办法不同于美国，中国要保持对话的渠道，把贸易问题和其他领域区分开来，避免引起同美国的对抗。

在努力保持经贸对话的同时，中国在政治、安全等问题上毫不示弱。2020年初，中国开展了比往年更为果断的政策，在争议地区的实地上展示力量。为维护“核心利益”，中国通过了新的安全法来加强对中国香港的管控，还在中国台湾海峡中线进行越线飞行演习。有分析指出，中国这些举动是想告诉美国，中国愿把国家利益置于国际法之上，不管美国如何指责和在本地区的存在。可以说，两个强国关系中的“伙伴”因素更加淡化，“对手”性质则更为凸显并蔓延到多个领域。观察界未能肯定冷战是否重演的唯一一个因素是美国尚未提出像搞垮苏联那样的目标来针对中国。

美俄关系继续在中东、拉丁美洲等地区发生摩擦。在俄罗斯“联手”土耳其稳住叙利亚和利比亚形势，推动其在中东利益时，美国则不愿失去在本地区的影响。虽然特朗普总统宣布逐步撤走美国在该地区的军事力量，但2020年1月，美国仍然颁布了中东和平计划，袭击伊朗将军卡西姆·苏莱曼尼以威胁伊朗。2020年6月，美国出台对叙利亚总统巴沙尔·阿萨德家庭的新制裁。实际上，美国这些举措都旨在加强同地区盟友的关系并对中东亲俄力量施压。在拉丁美洲，委内瑞拉的政治风波正是美俄竞争的焦点，尤其是该问题被列入特朗普竞选的纲领。更直接的是，美国国务卿蓬佩奥就在俄罗斯6月12日国庆日宣布，“克里米亚就是乌克兰的”，要求俄罗斯将克里米亚归还给乌克兰并释放乌克兰俘虏。

可以说，新冠肺炎疫情的严重后果和一系列内政问题激化了美国同俄罗斯和中国固有的矛盾。大国竞争全面加剧使世界的分化更为清楚，一边是由美国领导的西方，另一边则是中国和俄罗斯。

大国竞争的后果

各大国为争得国际影响力而加强力量集结，给中小国家带来多方面的挑战。

一是，在强国施压和拉拢下，中小国家“选边站队”的压力越来越大。一个典型的例子是美日印澳四国集团推动双多边合作，加强战略配合并有意扩大这个机制成为“四国集团加”。这四国当中，印度前几年还是最薄弱的一环，如今已调整政策，变得更加主动，尤其是在印中边境重回紧张局面之后。美国总统特朗普2020年2月底访印后，印度于当年6月同澳大利亚举行线上领导人会议，将两国关系提升为“全面战略伙伴”。印度已同美国、澳大利亚签署具有重要国防、安全意义的军事后勤协议，并即将与日本签署该协议。四国集团线上会议展现了这些国家要配合行动来应对共同挑战的努力。

较中型国家相比，东南亚的小国在中美竞争背景下采取的做法更为灵活。由于美国集中精力抗击疫情，同中国不存在争议的国家在湄公河-澜沧江流域经济发展带和作为人类命运共同体一部分的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等倡议中寻求合作。为争取与中国合作，菲律宾于2020年初宣布终止与美国的《访问部队协议》（VFA），但2020年6月则决定暂停终止该协议。

二是，各个世界“热点”变得更为紧张，尤其是在印度洋-太平洋地区。朝鲜半岛上，几次峰会的外交努力没能发挥作用，武器试验、军事演习等活动继续发生。从小规模的开枪事件到关闭在朝鲜一侧的开城工业区，双方相互指责、威胁，显示出南北朝鲜关系的僵局与中美关系紧张紧密相连。中美关系陷入困难，两大国都面临内部挑战时，朝鲜半岛双方的对话大门也随之关闭，一部分原因还在于朝鲜人民民主共和国有巩固政治权力的需要。2020年上半年，地区的领土纠纷也明显升级，尤其是在东海（中国称“南海”）、华东海（中国称“东海”）和中印边境。这些纠纷最近的发展有个共同特点是：中国主动采取强硬行动来对比其更小的国家加以威胁，从而试探纠纷各方的反应和美国的干预力度。地区所有“热点”都呈现紧张势头是地区安全的危险预告，也显示出中国的统一主张，那就是向美国发出关于中国在本地区拥有权力的强硬信号。

除以上两点，大国竞争还对国际形势的其他方面产生影响。新冠肺炎疫情下，其他非传统安全带来的损失对各国的稳定和民众的生活质量产生越来越大的冲击。各强国继续竞争来赢得解决非传统安全领域的领导权，特别是在疫情、湄公河水资源、气候变化等。种族、分裂等问题未能彻底解决，因疫情而释放恐怖主义罪犯以及难民营的实际情况等问题预示着世界安全的潜在风险。面对这些日益凸显的全球问题，各个多边机制虽然已努力适应新冠肺炎疫情情况，但未能发挥作用，主要原因在于大国的分裂。联合国已制定72小时的决策沉默程序，召开线上会议，推动应对新冠肺炎疫情的努力。然而，联合国的全球停火倡议最后因美国反对未能通过。世界卫生组织是在新冠肺炎疫情背景下遭受大国竞争最大压力的机构。不仅连续遭受不透明、应对不力等指责，世卫还要面对资助来源减少和领导层变动等问题。在美国继续退出多边机制背景下，中国则利用这个机会来赢得国际治理的领导权。

对越南的影响

2020年初世界形势的特殊演变正逢越南即将召开越共十三大这一承前启后的时间节点。国际和地区形势对越南的安全、对外环境和多领域的利益产生直接影响。

关于有利的一面，由于新冠肺炎疫情的严重冲击，各国都面临着尽快遏制疫情和恢复经济的紧迫要求。在抗疫成果的基础上，越南有更多机会推动与各国的合作，开展与各主要伙伴业已建立的合作框架。与此同时，在一定程度上，供应链和投资的转移趋势可能会给越南的经济增长带来增长动力。越南与欧盟自由贸易协定（EVFTA）和越南与欧盟投资保护协定（EVIPA）得到批准，标志着双边关系的重大进步，有望进一步敞开越南与欧盟27个国家的贸易和资金流通的大门。有效遏制新冠肺炎疫情并努力实现经济社会发展提升了越南在多个国家的对外算盘中的战略价值，其中包括考虑到越南为国际社会和地区合作进程可能做出的贡献。

在不利的一面，2020年头6个月世界的变动也给越南带来不少挑战。在政治安全方面，新冠肺炎疫情影响了多个互访活动，严重阻碍了越南同各国保持对话与合作。高层系列活动不得不取消、推迟或改成线上举行。2020年初恰好正逢越南与各国建立外交关系的重要纪念时间，如越中、越俄建交70周年，越美关系正常化25周年。疫情之下也要求越南主动应用科技，努力通过新方式保持与各国的沟通。问题是，如何在这种前所未有的环境下推动与各国的务实合作。此外，还有意见认为，越南以抗击疫情为借口来限制民众的自由权利，限制贸易与外国投资。这种情况给越南对外宣传工作带来新的任务，要如何说服和解释，让国际伙伴理解越南抗疫措施所带来的益处。

更大的挑战在于应如何在美中关系的激烈摩擦中采取适当的行为。在战略层面上，两个强国都需要各国对他们所主导的“自由与开放印太战略”、“一带一路”、“人类命运共同体”等倡议给予更明显的响应。和其他中小国家一样，越南必须采取得当的处理办法来缓解两个强国竞争所带来的压力。

在经济方面，美国和中国都需要越南为他们企业的产品和投资扩大市场开放。在强国竞争升级时，确定与某国集结力量的响应力度和考虑与每一个国家的合作与斗争力度和形式需要认真掂量。

鉴于越南正要面临的复杂安全挑战，对大国予以及时、适当的表现还是一种紧迫的任务。中国争取在新冠肺炎疫情情况下通过强硬的做法以实现在东海（中国称“南海”）的意图，使得争端其他各方陷入紧张状态并非要加以防范不可。

中国的政策不仅争取在COC谈判停滞时创造有利于自身利益的新现状，还侵蚀东盟国家的信任，增加因错判导致的冲突风险。在东海的东盟争议方中，源于地理、历史因素和越南正在担任的国际重任以及深化与所有主要伙伴关系的需要，越南所受的影响是最大的。可以说，大国关系的协调能力对维护独立自主与领土完整，营造有利于发展的和平稳定环境具有着决定性的意义。

越南的发展利益与政治安全利益息息相关，所以受自然和社会因素的影响都较为明显。在自然方面，2020 年初以来，越南经受着九龙江三角洲前所未有的严重干旱和海水入侵。水资源和气候变化的形势颇为严峻。成为实现国家可持续发展目标的长期、常态化挑战。面对新冠肺炎疫情的深远影响，在国家和企业层面上对经济发展的思路和运营模式都需要与之适应。越南质优价廉的人力资源、外商直接投资、和平稳定的国内外环境、全球化和国际一体化趋势等经济增长引擎在世界经济危机中难以发挥作用。在此背景下，寻求新的增长动力和防范风险并非简单任务。对开放度大和外资企业占出口比重大的经济体而言，有效利用自贸协定网络一定要与减少依赖度、防止供应链断裂和外国资本撤退相结合。同时，越南能否利用好供应链和投资资本转移的机会还取决于本国体制改革、法律体系建设、基础设施质量和生产率提升水平等方面的结果。数字化和科技应用能力也是使越南企业跻身全球供应链的有利位置的关键因素。当前的世界形势凸显了改革创新的意义，尤其是信息、通讯、卫生、能源行业对经济乃至国家安全的作用。就业、卫生、教育、缩小发展差距等社会问题都需要采取适当的政策措施以确保增长的质量。越南2020年一季度的GDP增长3.8%，促发展、保民生的任务还较为艰巨。提出参与各种国际经济链接的正确导向、保持投资商的信心和减少风险挑战是当前开展国际融入战略的必要之举。

2020年初的国际形势还对多边外交工作产生明显的影响，由此对越南的国际地位也产生多维的影响。好在新冠肺炎疫情未在东南亚爆发时，越南已于2020年1月成功担任了联合国安理会主席，举办了东盟外长闭门会议。越南之前业已提出的东盟2020年“齐心协力与主动适应”的主题也高度契合疫情的背景。越南所提出的应对新冠肺炎疫情和推动经济复苏的倡议充分体现了该主题的精神。同时，越南还举办东盟与联合国安理会的对话，成功结合了越南所担任的全球和地区的两个职务。东盟第36次领导人会议虽然以线上的方式举行，但为巩固东盟内部团结、发挥东盟在本地区的中心作用达成了多个实质性文件。

与此同时，通过多边外交推动国家地位提升也遇到不少困难。由于一系列活动被取消或延缓，东盟主席国的一些优先和重点事项不得不在前所未有的条件下开展。东盟各成员国均集中精力抗击疫情、稳住国内形势，难以为地区合作进程投入关注和资源。COC、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等区域重要谈判进程都不得不延缓。再之，中美竞争加剧，在大国面前本已慎重的东盟国家在此背景下开展对外工作更容易倾向于采取双边渠道而不是多边渠道。在全球层面上，多边主义和国际体系受阻对越南推动和提升多边外交作用提出了新的要求。越南确定多边外交的优先就是推动国家利益，同时强调要成为“国际社会负责任的成员”。全球治理体系被动摇时，加强互信尤为必要，特别是东盟内部的团结及其与地区强国和中型国家的互信。寻求办法发挥好在区域、跨区域和全球层面的引导、和解作用将有助于越南开展多边外交和提升国际地位进行有重点的“投资”。

总体上看，大国竞争和新冠肺炎疫情是支配2020年上半年国际关系的贯穿因素。2020年头6个月的国际形势变化对多个国家的对外思路和政策产生根本性的长远影响。上述因素也加快世界新格局的形成，大幅度增加了世界的不稳定和不确定性。在此背景下，及时评估机遇和挑战，确定得当的对外工作，加强国家的实力与地位对越南今后十年的发展具有着重要的意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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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共产主义》杂志2020年11月第954期